首席记者陈巍 通讯员陈莹 杨思倩
长石集镇(现今九龙湖镇长宏村、长石村、思源社区),曾是中大河流经的繁华古镇。自宋代以来,这里商贸兴盛,是浙东运河文化的历史见证。千百年后的今天,悠悠古镇正在汇聚科创力量。落地于此的国家石墨烯创新中心,是我省迄今唯一一个国家制造业创新中心。
俯瞰国家石墨烯创新中心
“新材料之王”石墨烯,厚度只有头发丝的二十万分之一,却集超高强度、超高导电性、超高导热性、高透光率等众多优异性于一体,是本世纪发现的最具颠覆性的新材料,也是我国自十二五以来重点发展的战略性前沿新材料。
怀揣着制备和应用石墨烯的梦想,一批科研人开始了从零起步、无畏艰险的攀登。奋斗有光、岁月留痕,15年不懈研究、五载坚守创办,国家石墨烯创新中心终在中大河畔崛起、在镇海诞生。回溯创办历程中的风风雨雨,他们笑中有泪。
百倍回报的制备技术
2004年,英国科学家安德烈·海姆和康斯坦丁·诺沃肖洛夫,通过微机械剥离法成功从石墨中分离出了石墨烯。彼时,现任国家石墨烯创新中心主任的刘兆平,正在日本国立材料科学研究所纳米层状材料实验室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
刘兆平(右)、周旭峰(左)与同事一起进行实验
看到安德烈·海姆发表在《科学》杂志上的研究成果,刘兆平对石墨烯产生了研究兴趣,不过日本实验室负责人当即打消了他的念头:“刘桑,我们实验室只研究层状金属氧化物,做科研不要跟风,还是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吧。”被负责人泼了冷水,刘兆平只能把这份兴趣收藏了起来。
日本的研究工作结束后,刘兆平又前往美国工作,直至2008年。2008年10月,刘兆平加入中科院宁波材料所担任研究员。在这里,他遇到了好搭档周旭峰。复旦本科直升博士的周旭峰,也在同年10月加入宁波材料所从事博士后研究。巧的是,两人都对石墨烯寄望已久。
海姆首创的制备方法,存在产率极低、控制性差等问题,有没有适合于产业化的其他制备方法?当时,国内对石墨烯的研究刚刚兴起,刘周二人探索着用自己设想的办法把石墨烯制备出来。他俩整整一年都守在实验室里,用烧杯、器皿一点点试验,进行着枯燥的基础研究。
功夫不负有心人。2009年,两人尝试的插层剥离法,已经能快速制备出公斤级的石墨烯。而要真正在实际应用中使用石墨烯,吨级石墨烯制备能力必不可少,插层剥离法行不行?刘兆平想建一条中试线来试试。研究经费有限,他只能向当时的中科院宁波材料所所长崔平开口了:“崔所,我想向所里借200万元。”
崔平应允了刘兆平的请求。资金一到位,刘兆平忙不迭租场地、采购物料、设计建造反应装置。当时,刘兆平团队也吸收了五六名博士、硕士共同参与。大家齐心协力,简易的中试线便很快搭建起来了。
刘兆平(中)、周旭峰(左)与同事一起进行实验
插层剥离法需要用浓硫酸作为插层分离石墨烯,中试实验需要人工把50公斤的浓硫酸注入反应釜。周旭峰二话不说,穿了件防护服扛起硫酸桶就开始实验。“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危险,但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注意力都在实验上了。”现在担任国家石墨烯创新中心副主任的周旭峰回忆起“第一个吃螃蟹”的情景,流露出激动的神情。经过中试,插层剥离法顺利产出吨级石墨烯,团队的研究成功了。
更大的喜悦不期而至。海姆和诺沃肖洛夫因为石墨烯研究,斩获了2010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这让石墨烯名声大噪,中国开始涌动石墨烯投资热潮。上海的一家资方得知刘兆平团队掌握了石墨烯制备技术,有意出资2亿元寻求技术转让。
“风口”来了。2012年4月,刘兆平签署技术转让协议。仅此一项技术就给中科院宁波材料所带来了百倍回报。更为重要的是,经过研究和产业化的过程,刘兆平团队已经牢牢占据了技术先发优势。
差点夭折的创新中心
前期的积累,让刘兆平意识到一个问题、同时也是一个更广阔的的市场——产业链下游如何应用石墨烯。“我们要为石墨烯找到应用场景。”当时,刘兆平并未意识到,自己探索的新方向竟然与国家顶层设计不谋而合。
石墨烯创新中心2017年在新材料初创产业园落地
2015年,《中国制造2025》战略规划发布,制造业创新中心建设被摆在了重要位置。在北京出席相关会议的崔平,给刘兆平带来了新的使命:争创国家石墨烯创新中心。一直以研究见长的刘兆平尽管对创建创新中心还一阵懵懂,但蓦然觉得这与自己的新方向契合,便欣然应允。谁能想到,这个决定近乎二次创业,让刘兆平脱了几层皮。
接到任务后,刘兆平团队拜会各级领导、专家,吸取意见建议,着手编制创建方案。事实上,制造业创新中心与以往的研究机构迥然不同,公司化运作的方式意味着创新中心既要投入研发、产出成果,还要自负盈亏、自我造血可持续发展。这份压力是空前的。
石墨烯创新中心2022年迁至九龙湖镇
周旭峰操刀了创建方案的撰写,他的电脑里储存着自2015年以来不断更改的创建方案,有200份之多:“当时谁也不清楚该怎么建制造业创新中心,只能汇集各方智慧,不断完善。”2017年12月,石墨烯创新中心在当时的宁波新材料初创产业园落地,成立了运行公司实体,并获颁浙江省制造业创新中心称号。
因为研发和运营工作需要同步开展,团队人数激增到百余人,资金成了掣肘。当时,团队谈妥的多个合作方,只有镇海海江公司2000万元资金迅速到账,其他一些计划合作的股东单位迟迟没有实缴注册金。仅有约3000万元注册资金,不足以支撑起创新中心正在推进的20多个科研项目。刘兆平只能壮士断腕,停止了多个科研项目。
面对断粮风险,刘兆平及团队四处“化缘”勉力支撑,刘兆平更是向朋友借了500万元补充现金流。团队商定降薪20%共渡难关,不过降薪的决定也导致不少人萌生去意。“80%的人员都流失了,还必须维持几个重点项目的研究继续推进。”周旭峰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感慨石墨烯创新中心好几次差点就夭折了。
国家石墨烯创新中心展厅一角
2018年9月,石墨烯创新中心首度参与国家工信部石墨烯创新中心能力建设项目投标,以失败告终。不过,全国多家创建单位均存在种种短板,无一中标。工信部提出明确要求,要把全国石墨烯行业骨干企业都汇集起来,而非一省一市偏安一隅。
创建任务难上加难,看起来不可能完成。并且,石墨烯创新中心运转困难,也给刘兆平在中科院宁波材料所的实验室发展及项目孵化带来极大压力,慢慢产生了不少非议和冷嘲热讽。刘兆平及其团队默默承受着煎熬和近乎绝望的压力。
其间,一家大型集团向团队提出收购邀约,愿意出资将创新中心变为其企业研究院。“老实说,我们不是没有动摇过,但允诺过的使命绝不能轻言放弃。”刘兆平鼓励大家,正视与创建标准的差距,把投标失败的挫折变成转折。
坚持、坚持再坚持,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打起精神,人人身兼数职。石墨烯热管理动力电池PACK项目的研究员张晖,加拿大籍华人,甚至自掏腰包坚持研发,只为实现石墨烯应用的理想:“科研就像长跑,一定要有信念,感觉做不下去的时候坚持住,过一阵可能就峰回路转。”
创新中心就这样苦苦撑了三年。
变革时代的创新“国家队”
曙光出现在了2021年。创新中心着力推进的铝燃料电池、石墨烯电热膜、石墨烯热膜、石墨烯热管理动力电池PACK等项目相继实现了成果转化。资金方面,宁波东部新城开发投资集团注资3000万元入股,市区各级政府给予了累计千万元的补助。创新中心最艰难的时刻过去了。
利好也接踵而至:中科院宁波材料所集聚中科院体系下其他研究所共同组建中科院石墨烯工程实验室,该工程实验室与创新中心共建共享,为创新中心供给源源不断的创新力量。通过刘兆平等人不断奔走联络,拥有160多家产业上下游单位的中国石墨烯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与创新中心实现联合运作。
国家石墨烯创新中心展厅一角
此外,深圳烯旺、厦门凯纳、宝泰隆新材料等国内石墨烯行业骨干企业在入股创新中心6600万元的同时,实现了与创新中心的协同开发。“汇聚浙江、江苏、广东等14个省份的行业翘楚,全国石墨烯行业TOP10企业有9家入股创新中心。”周旭峰说道。
2021年6月,创新中心顺利通过了省级制造业创新中心验收。2022年1月,规模扩大的创新中心选址长石,在区政府厂房、供电、供气等全方位要素保障下,一座总面积近2万平方米的崭新创新中心,伫立在九龙湖的青翠山峦脚下。
2022年7月,创新中心再度实施国家工信部石墨烯制造业创新中心创新能力项目投标,此次成功中标。2022年9月,国家石墨烯创新中心建设方案通过专家论证。2022年11月,工信部批复组建国家石墨烯创新中心。
至此,镇海、宁波、浙江拥有了一支制造业创新“国家队”。
2022年9月,国家石墨烯创新中心建设方案通过专家论证
“国家石墨烯创新中心的成立非比寻常,堪称中国石墨烯产业发展的里程碑!”国家新材料产业发展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石墨烯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理事长李义春认为,这支“国家队”将加快构建推动石墨烯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标准体系,推进产业基础高级化、产业链现代化,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和国家重大工程提供支撑。
2022年底,国家石墨烯创新中心举办了一场尾牙年会,刘兆平给诸多团队和团队成员颁发了各种勉励奖项。早有准备的团队成员们却突然“私自”颁给了刘兆平一个“最佳舵手”奖项。他们写了这样的颁奖词:他,深耕石墨烯技术研究十五载,始终践行让石墨烯走进生活的光荣使命。他在人生二次创业的五年里,克服艰难险阻、深海暗礁,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矢志不渝带领创新中心一路破浪前行……
市政协副主席、区委书记林雅莲参观创新中心
刘兆平在接受奖项时笑着笑着就热泪奔涌而出,周旭峰也哭成了泪人,大家都“释放”了。2人起步的创新团队,经过15年磨砺成为“国家队”,这是他们唯一一次流泪。文字或许无法穷尽科研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艰辛,但时代却因他们、因为石墨烯悄然发生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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