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饮品连锁店纸吸管高锰酸钾消耗量超标？浙江消保委曝光，生产商喊冤

每经记者 舒冬妮  汤辉    每经编辑 陈俊杰

何大升（化名）已经在浙江省消保委办公室附近逗留了4天，作为问题批次纸吸管生产商，3月16日收到消息后，何大升就赶往杭州，但他不是为了承认错误，而是去“讨说法”。

3月16日，浙江省消保委发布纸质吸管质量比较试验分析报告，对10家知名连锁的奶茶饮品实体店提供的纸质吸管进行采样分析，发现2个批次样品的高锰酸钾消耗量不符合国家标准。

何大升的公司正是其中之一，“新闻中的检测报告是按三无产品检测的，现在我们带了产品标识，这样我们家的产品（高锰酸钾消耗量）是最低的。”何大升觉得委屈。

浙江省消保委消费指导部主任李嘉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当时没有办法看到吸管的产品信息和使用条件，是按照国家标准中的最大容量来测，不同规格的吸管在液体中的接触面积也不一样，同样的容量中检测，小吸管是‘吃亏’的。”

“检测机构的检测方法和结果没有问题，消保委的公示也没有问题，吸管生产商生产的吸管也是合格的，大家都没有问题。”李嘉说。

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高锰酸钾消耗量项目检测 图片来源：浙江消保委官方微信

知名饮品连锁店供应商被指产品不符国家标准

“只要奶茶喝得快，吸管软化就追不上我”。社交平台上，对于纸吸管吐槽不少。但少有网友关注纸吸管是否符合国家有关标准。

3月16日，浙江省消保委在其官方微信发布了一则《一次性纸质吸管到底靠谱吗？ 浙江首份纸质吸管质量比较试验分析报告出炉》消息，文中表示，近日对杭州10家知名奶茶饮品店提供的纸质吸管进行采样，并委托第三方检测机构开展比较试验。

检测结果显示，10批次纸质吸管样品中，2批次样品的高锰酸钾消耗量检测值分别为52mg/kg和64mg/kg，不符合高锰酸钾消耗量≤40mg/kg的国家强制标准，将危害人体健康。

消息很快在业内传开。

“浙江省消保委的新闻在行业都已经传遍了，出现这样的事情，对整个纸吸管行业都是不好的，我们觉得可能是原材料或者制作工艺上出了什么问题。”同样是做纸吸管的万玲（化名）告诉记者，消息一出，即在微信群里扩散，行业人士对此密切关注，特别是纸吸管生产商都面临着一定的压力。

从事PLA（聚乳酸）吸管行业的孔俊伟也是同样时间听说了这个消息，但他并没有感到意外，“我早就知道，纸吸管肯定会出事的，现在10批里面只有2批出问题，因为查的都是比较大的餐饮企业，如果是去街边小店，那肯定不是这个结果……”孔俊伟没有选择纸吸管，就是因为不看好纸吸管的质量品控。

“生产商要对消费者负责，如果是真的有问题，就应该解释清楚，是某一批次的问题，还是行业普遍存在的问题，自己的问题就好好整改。”万玲希望，消费者对纸吸管的安全信任危机不要扩散到整个行业。

浙江省消保委文章中提到，这2批次超标样品来自山东日照东方缘日用制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东方缘）和东莞市恒昇包装科技有限公司。

据记者了解，东方缘在业内颇有名气。《齐鲁晚报》2020年11月底报道，东方缘研发了PLA玉米淀粉可降解吸管和环保纸质吸管，制定了纸吸管产品的企业生产标准(Q/DFY001-2018)，是山东省唯一一家纸吸管生产标准备案的企业。此外，公司顺利于2018年12月27日取得纸吸管QS生产许可证，也是国内第一家取得该证的企业。

据启信宝，公司成立于2003年，注册资本2000万元。当地媒体2020年8月曾有报道，东方缘车间内有37条可降解纸吸管生产线正在生产，“每天400万根的产量，依然供不应求。” 公司董事长介绍。此外，公司年生产环保吸管总量900吨。

生产商称被“冤枉”

这样的压力在何大升身上也同样存在，但他更强烈的感受是：被冤枉的委屈。

3月19日下午，何大升在等待方圆检测机构的复检报告，如果顺利，他计划拿着复检报告和浙江省消保委盖章，然后赶回公司，然而因为一直没有拿到官方盖章，日子一天一天被耽搁。

“现在（浙江）消保委跟我商议说，给我写一个声明函，的确是检测错了，但他们要求这个声明函只能给我的客户看，不能对外发布，要我写个保证，如果对外发布，我就承担全部法律责任。”何大升说。

何大升坚持自己的纸吸管没有问题，“新闻中的检测报告是按三无产品检测的，现在我们带了产品标识，等于说它原来的结果要除以2还要低，这样我们家的产品（高锰酸钾消耗量）是最低的。”

何大升解释，自己生产的纸吸管规格较小，检测结果却以大规格吸管规定的系数换算，显然不合理，“我们带了同批吸管和吸管标识，复检报告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何大升语气坚定。

在浙江省消保委发布的视频中，看起来确实有一支吸管比其他吸管规格更小

让何大升气愤的点，不只是认为自己被冤枉，而是“消保委根本就没有权利要求下架产品”。何大升认为，按照正常的流程，消保委做了抽检后，会先形成意见说明，并递交给市场监管部门，市场监管部门再通知企业，企业提供产品跟检测中心复检，再交给市场监管部门进行执法。

据何大升透露，消保委约谈两家饮品连锁企业并发出公示后，已经召回多家饮品企业的涉事批次吸管，企业损失金额巨大。

何大升表示，一家合作的茶饮品牌，事发之后很快取消了全部订单，消保委现场给他们发声明函，但没有被认可，“他们欠的货款肯定是不退的了，现在所有没用完的货正在统计库存，要全部退回。”何大升焦头烂额。

消保委回应：大家都没有错

在何大升的口中，自己生产的纸吸管没有质量问题，更不存在高锰酸钾消耗量超标的情况，在复检报告出来后，只需要拿到消保委的公开声明就可以自证清白。

“（没有问题的）复检报告已经盖完章，原件在消保委。”3月22日，何大升表示。

不过，同一批纸吸管产品检测，第一次检测结果显示超标、复检结果却显示合格，为什么会出现前后矛盾的情况呢？是检测机构检测出了问题？检测标准不明确？检测方法有误？还是生产商弄虚作假？

常州进出口工业及消费品安全检测中心，下属有国家食品接触材料检测重点实验室和国家化学品分类鉴别与评估重点实验室。有着多年食品接触材料检测经验的运营总监邵晨杰接受了《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的采访。

邵晨杰介绍，在接收食品接触材料检测前，首先需要确认食品接触材料的预期用途和使用条件，例如预期用于接触水、牛奶、碳酸饮料等不同食品的接触材料，其检测时使用的食品模拟物是不一样的；此外，不同的使用条件，如最高的接触温度、最长的接触时间、最大的接触面积等都是影响检测结果的关键因素。对于未标明预期用途及使用条件的材料，将统一按照S/V=6dm2/L（kg）来进行浸泡测试和结果计算。

邵晨杰提到，如果产品标签标识或说明书中有明确用途的，将按照产品实际最大S/V（如最小包装或最低刻度对应的S/V）来进行浸泡测试和结果计算，两种S/V系数下进行的浸泡测试和结果换算往往也是导致测试结果不一致的主要原因。

记者了解到，由于纸制品主要成分有纤维素、木质素、淀粉等，其中的还原性物质多为无安全风险的天然物质成分，在高锰酸钾氧化剂的作用下会发生氧化反应，可能导致纸制品高锰酸钾消耗量结果偏高。

此外，纸吸管的原材料除了原纸之外，还有胶水、油墨等其他原料，邵晨杰表示纸吸管其实不完全属于食品接触用纸和纸板材料及制品，准确来说是属于复合材料，现国家卫健委也发布了《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食品接触用复合材料及制品》（征求意见稿），意见稿中已经删除了“高锰酸钾消耗量”限量指标，未来（正式发布后）行业也会有新的参考。

食品安全国家标准公开征求意见，其中提到“删除了理化指标中高锰酸钾消耗量指标”

3月21日，浙江消保委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的回应也证实了邵晨杰的推测，李嘉告诉记者，“当时没有办法看到吸管的产品信息和使用条件，我们按照国家标准中的最大容量来测，不同规格的吸管在液体中的接触面积也不一样，同样的容量中检测，小吸管是‘吃亏’的” 。

“方圆检测机构的检测方法和结果没有问题，消保委的公示也没有问题，吸管生产商生产的吸管也是合格的，大家都没有问题。”李嘉说。

李嘉还建议，纸吸管应该独立包装，并在独立包装上注明相关使用条件及QS标志，才能避免同类问题再次出现。

那么对于给生产商带来的经济损失，是否该由浙江消保委承担？记者再次致电李嘉，李嘉坦承确有对给吸管生产商开具声明一事，并一再追问透露消息的生产商是谁，“是哪家？是哪家经销商说的？我们决不允许经销商利用消保委谋取私利，现在对媒体公布了，我们一定会追究他的法律责任。”记者能感觉到电话那端的不满。

最大的问题是消费者“教育”

“最严禁塑令实行后，纸吸管仍然处于初期阶段，作为新事物，技术、设备、配方等都还不成熟，出现问题很正常，就拿这次浙江省消保委抽检，去的都是大品牌奶茶店，十个只有二个不合格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如果是小餐饮的店，可能不合格的更多。”谈到浙江省消保委的抽检新闻，业内知名吸管生产企业——义乌双童日用品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楼仲平并不意外。

楼仲平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禁塑令下，从环保角度出发，纸吸管仍是塑料吸管最好的替代品，纸吸管属于可自然分解材料，而PLA吸管仍需要在堆肥条件下才能实现降解，而堆肥条件十分严苛。

“既然是替代品，自然不能用塑料吸管的要求去比较，显然，纸吸管不能咬，也不适合热饮，但消费者非得那样用，体验当然不会好。PLA吸管质量更可控一些，但每个产品都有自己的问题，PLA的保质期可能半年或一年不到，超过一年就自然分解了，而纸吸管的保质期有两三年。”楼仲平说。

万玲也告诉记者，在出口方面，纸吸管远比PLA吸管受欢迎，一方面是因为国外客户很早就习惯了纸吸管的使用体验，另一方面是考虑到运输周期，纸吸管的保质期比PLA吸管长。

邵晨杰对记者表示，如果是消费者自行购买和使用，在产品最小独立销售包装上必须有标签标识或产品说明书，包括产品名称、材质、执行标准、注意事项等内容，“消费者使用之前都必须查看标签标识或说明书，到底是能喝热饮还是只能喝冷饮，建议使用时长是多久等等、，那么这个问题就会解决。”

记者在电商平台上搜索纸吸管产品，有的确实有明确标识，会注明使用条件：-10℃至45℃或50℃，但也有纸吸管仅是在购买界面注明了使用条件，在包装袋上并没有相关标识。

同时，邵晨杰也提到第二种情况，如果消费者使用餐饮门店提供的吸管，餐饮企业则有责任和义务，在采购时确保吸管的合规性和安全性。

“在我们判定产品到底合格还是不合格前，国家标准已经明确了产品应在预期正常使用条件下使用，比如说某纸吸管明确只能用来喝冷饮，你用来喝热饮，结果吸管烂掉了，然后你责怪产品不好，这是不合理的，每个产品都有自己的特定应用场景，不能超出其正常使用范围。”邵晨杰说。

不过记者注意到，消费者在购买饮品时，对热饮或冷饮，少有商家提供不同的纸吸管。

从杭州回到企业后，何大升一直辗转与不同的客户见面，浙江省消保委的声明最后没有公之于众，何大升似乎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个“哑巴亏”的准备。